第一届优秀教工李昌奖获得者于梦起:不上讲台的园丁
近日，惊闻于梦起老先生去世的消息，备感伤感。回想2011年我在他家中采访的情景，他的音容笑貌仍然历历在目。
2011年，在首届“优秀教工李昌奖”评选中，一位来自后勤的工作人员——于梦起最终成为5位获奖者之一。相比其他4位声名显赫的获奖者，于梦起也许最默默无闻。看到于梦起的工作履历，你更会觉得他很普通——工人出身，1955年开始食堂工作，到1994年退休，历任电机系食堂管理员，伙食科副科长、支部副书记，伙食科科长、支部书记，总务处副处长、机关支部书记，服务中心副主任、支部书记、总支副书记等，可以说一辈子都在食堂度过。
平凡孕育伟大，就像我们平常所说的“做好一件小事不难，难的是一辈子都把一件事做好”。于梦起就是这样一位平凡而又伟大的人，在食堂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工作平台，他却40年如一日吃苦耐劳，干出了“花样”，干出了精彩，得到了大家的喝彩——除了连续获得校内各种先进外，他于1984年、1985年、1986年先后被评为航天部、黑龙江省、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和全国伙食先进个人；他领导的伙食科1980至1983年连续4年获省伙食先进单位，1984年获航天部先进单位，1985年获全国伙食先进单位。1985年，航天部部长李绪鄂参观食堂后说：哈工大食堂办得好，学生感到实惠。希望你们继续努力，要好上加好，更上一层楼。李昌老校长曾说：哈工大不仅要有优秀教师，还要有他（于梦起）这样的后勤人员。老校长黄文虎院士说：哈工大需要马祖光这样的教师，也需要于梦起这样好的管理干部。《人民日报》、《文汇报》、《中国教育报》等报道了于梦起的先进事迹，中央电视台多次播放哈工大食堂事迹……
在采访于梦起老先生的时候，他已经抱病在身，需要打半天的点滴。但见到我的时候，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病人的那种颓废，而是满脸含笑，说起话来，眼睛眯成一条缝，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，显得是那么和蔼可亲。说起过去的辛苦、困难、成绩，他也是云淡风轻，言语当中透露的是他对党的培养的感激和忠诚、对哈工大的深深热爱、对工作的热情执着。
还记得在采访中，他笑着问我：你知道什么是“水磨烤糕”吗？经过他的仔细讲解，我才知道“水磨烤糕”的来历：水磨烤糕即将苞米面倒入缸里，加温水泡4个小时以上，进行水磨加工，然后置于温度较高地方发酵4~5个小时，再加适量的碱，装入烤盘送入烤炉加工30分钟，这样2两的东西变成了4.3两的烤糕。这么复杂的程序，我不禁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于梦起似感慨、似缅怀地说：“这都是逼出来的。”原来，当时学生一个月32斤粮食、2两豆油，1斤粮食配0.4斤煤。学生中流传这样一句话：“顽固不化的窝窝头，死不悔改的白菜汤。”物资奇缺逼着于梦起等伙食人想办法，水磨烤糕、自制电发糕、苞米面烤饼，甚至“人造肉”（即通过把萝卜等发酵制作的“营养品”）等新鲜出炉了，学生饿着的肚子也充实起来了。说起这些“开发品”的时候，于梦起自豪地同时也不禁后怕。他说：“当时制作人造肉是看材料学的，怕出问题，我就和同事说，我先试试，没有问题的话，咱们再给学生做。”
还记得于梦起说起的“特色菜”。哈工大学生来自五湖四海，口味不尽相同。当时就有一位同学因不吃猪油找到于梦起，于梦起马上安排每天单独为这个同学炒一个菜。由此，于梦起联想到，能否还有其他忌口的呢？于是，马上贴出告示，拟开设偏食窗口。消息一出，不吃肉的，不吃某种青菜的，还有个别同学不吃“带眼睛的”……纷纷统计上来。食堂都为他们单炒，而且常年坚持，从未中断。
更记得于梦起说起的“生日餐”、“病号饭”。食堂将全校几千名学生生日编排造册，为每个同学做生日饭。每天生日饭通知板上，同时向那个同学发一张祝贺生日通知单，使同学们身在异乡却感到在父母身边的温暖。有的同学给校报写稿说：“食堂有师傅不辞辛苦为我们做生日饭，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。我们一定刻苦学习，报答师傅的一片深情。”1991年，当时的物理系学生袁石夫住进了校医院，上消化道出血，只能进软食。食堂师傅知道后，非常热心为他做病号饭，并帮忙洗衣裤给予照顾。住院半个月时间，师傅们毫无怨言。
“生日餐”、“病号饭”，给我留下的除了震撼还有佩服。但当聊天进一步深入的时候，除了震撼、佩服，更多的是感动。于梦起把进餐者当成亲人，把每一位师生的困难和需求放在心上。他想到学生晚上自习到深夜，饿着肚子睡觉会影响健康。于是从1981年开始，食堂每晚为晚自习的学生准备夜餐，并送到宿舍。有的同学深情地说：“吃了夜餐原汤面想到了母亲从遥远的家乡来到了学校！”1980年开始，教工食堂为双职工小学生开办了中午包伙，解决了孩子吃饭问题；1983年起，食堂每天早晨及中午把油条、馒头等送到教工家属区，解决了双职工上班紧张的困难，教职工交口称赞，“食堂真是服务到家了！”20世纪60年代物资奇缺，每到假期，他特意让烤炉赶制各种点心，让学生带着路上吃。有一年春节，想到学生在冰冷的火车站等车，他在家里再也坐不住了，不顾天寒地冻，和同事推着小车，把保温开水送到火车站。喝着温暖的热水，同学们激动高呼：向工人师傅学习，共产党万岁！除夕夜，他放弃合家团圆，来到食堂为学生包饺子、做汤圆……
在采访中，虽然已经退休在家，但他对学生的关心、对食堂的关注的那种情感仍然是那么的浓烈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，让人肃然起敬。还记得当时，我特别想知道的是，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这样做呢？面对着我的问题，1961年4月27日入党的于梦起骄傲而又腼腆地笑了，言真意切地说：“我是一名党员，自己是农村出来的，对党充满了感激。虽然不是工作在教学岗位上，但培养人不仅是教师的责任。作为伙食人，我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，要为国家培养人才啊！”在他的语言中，我能听出他的真诚、他的情感，还有他的信仰。
就是这份对党的感激、热爱，让于梦起虽然不上教室的三尺讲台，却把更大的食堂当作讲台，饭菜就是他的传声筒，一言一行就是润物无声的教材。他的许多话仍然不时地在我耳边响起：“同样的面，是做馒头还是做花卷，价钱差不多，下的功夫却不一样，效果也不一样。” “食堂工作是需要精神支柱的，工人要做到，干部要先做到。”“学生好比我们的兄弟姐妹和子女，要像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热心才行。” “不认真、没有责任心、怕辛苦，是不可能干好伙食工作的。”……
为了使进餐者吃得满意，于梦起每天提前上班，披星戴月工作十几个小时，他的额外付出每年多达60个工作日。他深入各个食堂调研，一个餐桌一个餐桌地征求意见；过年过节几乎都是在食堂过的，年夜饭过后才能回家。在他的带领下，食堂不断提高伙食质量，增加花色品种，主副食均由2~3样增加到12样以上，而且每天做到有1~2个地方菜，照顾到了各地不同饮食习惯的进餐者。学生在校报上夸道：今日食堂有改变，饭菜可口又香甜，顿顿都有几个菜，花样多来又新鲜。
于梦起经常穿着工作服，自己工作一结束就进厨房帮着蒸馒头、卖饭、打扫卫生。他担任副科长时，负责建立主食加工组，缺这少那，他到处跑材料、设备，联系加工，胃病犯了，他也不声不响，悄悄地吃药，硬顶着继续干。
1985年，总务处奖励于梦起300元奖金。他却把相当于他3个月工资的奖金发给了大家。他说，工作是大家一起做的。就是这样，尽管业绩十分突出，但他坚持只拿员工奖金的80%，劳模所得奖金分别给员工做奖励和补助给特困员工。
于梦起用一言一行践行着他的追求、他的梦想，赢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。在采访中，只在食堂工作过半年的李老师说，那时副科长的于梦起与炊事员同甘共苦，让人感觉不到他是领导干部。从1975年起一直和于梦起共事的王秀兰说：于梦起工作非常认真负责，干起工作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。老伴有病，他也顾不上照顾。据王秀兰介绍，他们经常深入食堂，没有节假日，经常天天盯着泔水箱，看什么东西扔得多，说明同学不喜欢，就做出相应改善。当时，周四是学生改善伙食的时候，他们就得早上三、四点钟起来，和师傅们一起做包子。
还记得于梦起谈起党支部建设时的情景。作为党支部书记的他想得非常深远：“食堂工作要搞好，不是靠一两个人，要靠大家，必须提高职工素质和技能。”1980年，科里办起了高小班、初中班，解决青年的教材费，并送职工到政治学校轮训。他们有计划地抓好职工的业务技术，采取请进来、送出去、自行培训、技术考核4种方法，送职工到江南春饭店、商学院等进行培训。他还坚持把思想工作融入业务工作中去，经常利用节假日做员工的思想工作。他制定了家访计划，即使冒着雨也要去完成。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解开了很多人的思想疙瘩，谁有困难都愿意找他，他成了员工的贴心人。当时，有的职工不安心炊事员工作，认为是工资拿不多，工作时间长，对象不好找，干活累又脏。有个职工小王一度情绪低落。了解到是因为结婚手头没钱，于梦起就主动借钱给他，帮助他圆满办了婚事。小王十分感激地表示：再不好好干，对不起组织。
于梦起的做法和精神影响着他周围的人，正是在他的带领下，食堂形成了人人争当先进的良好风气。他提出了办“进餐者之家”的想法，并组织员工开展了“假如我是一名进餐者”的讨论，使大家明确了服务宗旨，服务观念有了质的提升，服务态度有了根本转变。他组织以优质服务为内容的技能竞赛，并创新服务内容，对晚下课的同学留出二部饭菜、为同学煮药、洗碗袋等新的服务内容全面展开。
食堂的工作得到了师生的赞誉，师生也非常感恩食堂的辛苦工作。每到年节，同学们编排一些小节目到食堂慰问演出，并自发地到食堂帮厨、打扫卫生等。同学在校报发报道，称“学生食堂胜似家”。当时，学生总会、研究生总会、院系代表等专门找到黑龙江省原省长陈雷，陈雷亲自题词“进餐者之家”，被学生送给了食堂。
有一种人，言谈举止之中流露的不仅是素质，还有一种精神，一种能感染人的精神；有一种人，辛勤工作背后展现的不仅是需求，而是一种境界，一种爱岗奉献的境界。在采访中，我深深地感动于那个年代的人不容易，更让我感动的是那个年代的人的责任意识、甘于奉献的精神追求。在他们身上，闪耀着一种光芒，这种光芒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逝去，反而因为时间而积淀得更纯粹、更醇香。
于梦起老先生逝去了，我们倍感痛惜。但他身上那种哈工大人孜孜不倦、永不懈怠的精神在新一代的哈工大人身上得到了延续。
（原载于《哈工大人》2012年第一期）